佳节拾遗

1.

  纵然是卫庄这样强健的体魄,也不能免于风寒的困扰。他到底还是人,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修罗。
  何况是在三九寒冬。
 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,北风吹在身上还是颇为刺痛的,特别是当他开始发热的时候,汗水被风吹干,他像是一株树,躯干覆盖着清晨的霜。
  
  桑海是座小城,镇上算不上大,药铺也只有一家。卫庄从郊外走到药铺花了整整半日的功夫,这在往日的他看来或许是件不可思议的事,但他明明白白地知晓自己的状况,并清醒地为自己抓了一副药。可他并没有在那里等着药煎好,也并没有自己找个地方自己煎药,而是折到了饭馆买了几只烧鸡。
  
  他拎着用麻布包起来的药包,踏着已经被踩平的雪道上,循着车辙印记,踏回了远郊。一步一步地,又浪费了半日。他勾着手中的麻绳,将药包收到了宽大的衣袍中,风帽遮着他的视线,也阻挡了望向他的目光。他宽广的身躯被夜行衣遮蔽了起来,天色渐暗,身躯渐渐与暮色融为一体。他不开口,便没有什么裸露在外的特征可供辨认。
  
  “卫庄大人?”
  赤练远远地出现在了目光尽头,白凤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地面上,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前行的他。卫庄没有再迈开步伐,只是立在那里,远远地将几只包好的鸡抛给了他们。白凤皱了皱眉头,依然下意识地接住了他抛来的包裹。
  “什么东西?”白凤感觉到怀中的包裹还是温热的。
  卫庄一抬手掀起了风帽,露出了他银色的长发。“新年总要换一顿。”
  赤练面上一红,白凤侧过身去撇着嘴,“无聊。”
  卫庄没再说什么,缓缓地转身,重新戴上了风帽。
  
  “卫庄大人不一起吗?”赤练的声音自身后传来,卫庄顿了顿,侧过了身子,没有回答,又继续前行着。他的步伐稳重而坚定,身后的人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。只是他的步伐实在有些慢,过了许久才淡出视线。落日的风景不错,余晖照映在黄沙之上,倒也算是别有风情,如若为此放缓了脚步,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,何况再过两日便是除夕,更是难得的闲暇。
 
  2.
  卫庄的双眼开始模糊了。
  他撑着自己最后的力气架起了炉火,找到了从前的药壶为自己煎着药。这种事情他从前经常做,哪怕颤抖着手臂也能完成。从死牢中爬出来的时候,他连抬一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,强撑这没有昏死过去,终于在一场雨中脱力。火海从地面蔓延到最深的地底,囚禁着他的牢笼也是。他在一夜后醒来,凭着雨露的滋润补充着那点可怜的水分,一点一点地找回力气,为自己寻着草药包扎着伤口,寻着烧焦的肉体当作食物。他的脸被煤灰熏成黑色,宛如地狱中爬出的恶鬼。
  而他在尚未燃烧殆尽的火海中寻到了王宫,亲手抹杀了他的王。那时他的王身着华服,正在狼狈地收拾着细软,甚至尚未来得及认出他。
  人间已成炼狱,他不介意做一回恶鬼。
  
  药熬了近一个时辰,卫庄坐在火堆前,已经睡过了一觉。他拢了拢外袍,将药壶从火上挪了下来,倒进了一只瓷碗里。他将难闻的药捧在手心中,吹着上面散出的热气,而后缓缓饮尽。
  
  他不算是挑剔的人,什么样的环境都能活得自在。在鬼谷时咬着牙拼着命捱过数年如一日的枯燥,也不介意在紫兰轩中享用着纸醉金迷的奢侈,能在地牢中骄傲地昂着头颅,也能自火海中送去绝望。十年的时光过去,他没有被打磨得柔和,反而愈发锋利。
  他只是有点累了。
  
  他再醒来的时身前的火堆已化作灰烬,洞外的阳光照进了黑暗中,稍微有一点刺眼。他已经恢复了气力,提了内力烘烤干已经被汗水浸湿的衣袍,随意踩了踩火堆,摸去曾经存在过的痕迹。他决定再去抓一副药,再买一些备用品。
  
  他其实还算得上精通医理的。卫庄又一次步出药铺,提着不少包裹。错身之间,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  
  3.
 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着,到了大寒的最后几日里,已经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。桑海比不得南方,一到了冬天整个世界都是银装素裹,儒家又讲求修身养性,无论多冷的日子里也要照常出课。张良来桑海前没有到过这样的北方,纵然有所准备也依旧难熬。他呆了几年,习惯了不少,仍是想念新郑的冬天。
  
  他只带了一身雪白的狐裘过冬,虽然依旧有些冷,但比起学生们已经幸运不少。他的学生们已经把自己裹成了球,依然在念书时打着颤,咬着牙。看着这世上更惨的人就在眼皮底下,让张良连一句抱怨的话也没有办法说。只得拨弄着炉火,绞尽脑汁让屋内暖一些。
  
  祭祀时有个学生没有来,张良略不安心地去了寻他,只见那个孩子还卧在榻上,边上跪坐着两三个学生照料着。原是染了风寒,已经休息许久了。
  
  “三师公。”那个孩子怯生生地抓着他的衣袖,小声地问,“我是不是要死了?”
  “胡说什么,只是常见的病症罢了。”
  张良叹了口气,将自己的狐裘留给了那个孩子,穿着单薄的文曲服替他抓药。
  
  他回来时午饭已经快要开始,又是一年里最重要的这一天,伏念满世界的找他这个三当家,就差将庄内所有房间的地板掀过来。张良匆匆忙忙提着药壶喂了学生,又匆匆忙忙地去找师兄。刚一进门,又被板着脸的人一顿训斥。张良垂着眼,摆出一副顺从的姿态,微微咬着下唇,什么都没说。
  “解释都不愿解释了吗?”伏念皱着眉头背着身子,仰望着万世师表。“子房…”
  “师兄若是无事,子房先退下了。”
  张良阖着眼拜过,躲回了自己的房间。小圣贤庄几度寒暑,他仍是隔着层纱帐,将所有人当成了外人。他觉得自己真是冷血又无情无义,像块捂不热的冰,只能化成水,却永远不可能保持锐利的同时升到体温。
  
  4.
  新年的事情繁碎,儒家的规矩又多,整个下午忙下来,到了天黑才开席。张良把一年一度的年夜饭当成任务,努力挑着唇饮了些酒,规规矩矩地诵过贺词。而张良历来是散席后最先离席的那人。
  他拱着手朝两位师兄拜过,向往年一样独自迎接着新年的到来。
  
  他没有喝多少酒,但还是有些醉了。血色从脸上蔓延到白皙的脖子,最后连指尖都有些泛红,雪落在单薄的文曲服上,落在他黑色的发间,很快堆满了薄薄的一层。但他的步伐还算稳健,扶着墙又去看了那个孩子。进屋时雪便化成了水,看起来他像是落水的人,衣服湿着,头发也打了绺。就算这样,折回自己的房间也还早。
  
  他从来不和师兄们一起守夜,自己也不愿守夜,摸着黑拉开了栅门,坐到门廊上又喝了一点酒,打发着无聊的时间。
  
  伏念师兄在做什么呢?
  应该是和颜路师兄在聊天罢。
  还有子慕,还有所有没回家的学生,应该都在围着炉火,回想着这一年的过往,再许下对未来的期许。
  
  而他在做什么呢?
  放任自己沉浸在漫无目的混乱之中,喝着酒,任凭自己被雪花覆盖。一下一下地,有的没的,敲击着空酒杯,奏出家乡的十八拍,哼着歌。张良想着笑了笑,觉得自己也真是出格的可以。
  张良脱了鞋袜,光着脚踩在雪上,双脚拔得冰凉,而他没有任何痛感,依旧觉得热,索性解开了束带,连文曲服也脱在一旁,只穿着单衣,张开了双臂摆出个稻草人的姿势,一跳一跳地踩在雪里,假装自己在跳格子。
  
  5.
  “你在…做什么?”
  房上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,张良抬头望去,笑了出来。下雪的天气里既没有月光也没有星辉,只有厚重的乌云,他看不见黑袍下的面容,直接仰面倒在了雪地上望着那人。然后小声说,“你来啦。”而后咯咯地笑了出来。
  
  卫庄手中没有握着鲨齿,却提着一个麻绳悬着的包裹。他一扬手将人抗在了肩上,放到了回廊里。张良乖巧地任他摆弄,亮晶晶的眼睛始终望着他笑。他拾起了湿透了的外袍和鞋子,刚准备生起屋内的火,却被那个乖巧的醉鬼一挥手拦了下来。
  
  “别,往年我这时候都睡了。亮了灯师兄又要来看的。”他轻声说着,解开了发带。雪又一次融成冰水,顺着他有些弯曲的发梢流下来。张良进了屋又觉得有些粘腻,一抽衣带,连里衣也脱了下来,光着身子卧在床榻上。“我也是时候睡了,卫庄兄来的不巧。”他说着抖开了被子,又阖上了眼,仿佛真的要睡了。
  
  卫庄立在门旁看着这个醉酒的人一通胡闹,将滴着水的衣物扔到了一旁,腿上了拉门。
  他出门的时候张良忽然睁开了眼,仰面朝上望着房梁,瞬间恢复了清明。
  张良将手臂盖在眼睛上,用力咬了咬唇。这是他一个人过的第八个除夕,只要他阖上眼,再醒来便是他离开新郑的第九年。
  
  6.
  门哗地一声拉开,张良偏了偏头,从手臂下的空隙望过去。卫庄的两只手一手端着一个碗,用脚划开了栅门,居高临下地坐在他的身边。
  卫庄伸手将其中的一碗递给他,另一碗放到榻上。他又起身去关了门,这才做回到床边,端着药汤吹着气。张良靠在床头,拉高了一点被子,才微微尝了尝冒着热气的东西。入口的时候他忍不住皱了皱眉,实在太苦了。于是咬着牙一饮而尽,将碗摞在卫庄的空碗上,转身放到了床边的柜上。
  
  “我没事。”张良捂着被子,蜷缩着双腿坐在床上。许是药效发挥的快,他开始觉得有些冷,又有些困了。“庄兄此来有什么事吗?”
  “没事。”卫庄说着站起了身。
  他还没迈开步子,已经感觉到了衣袖被拉扯着。一回头,张良怯生生地伸着一只手,拽着他的黑袍,眼神已经有些迷离。
  于是他又坐了下来。
  
  张良掀开被子,扑在了他的身上。卫庄宽大的手掌抚摸着他腰间的青丝,沾上了满手的水。
  “冷。”
  卫庄听见自己肩上的人微弱的声音,却不肯缩回被子里,依旧黏在他的身上不愿撒手。卫庄解开了自己的黑袍,又拉过了棉被,盖在了张良背上,就这样环着他。
  
  张良依旧没有在药效的作用下安静一些。他松开了一只手,抚摸着卫庄的面容,拇指滑过眉骨,又从眼角滑划到了唇边,而后在人中上反复婆娑着,蹭到了他齿间。张良跪在他的身前,捧着他的脸便要吻上。卫庄撇过头避开了他的触碰,哑着嗓子将人放倒。
  “我风寒还没好,再传染给你。”
  张良困惑地望着他,说你看我的样子像是没病吗?一把将他拉到了自己赤裸的身上。卫庄的身躯对于他来说有些沉重,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,吃痛地吸了一口冷气。
  卫庄无奈地撑起了身子,揉着他的胸口,将自己的黑袍脱了去,又拖着赤裸的人缩到被子里。
  
  张良侧过身子专注地看着他,说我今日也染了风寒,庄兄怕我再过给你吗?
  卫庄看着张良将手插进他的脸与枕头之间,瞪大了眼睛,活生生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,觉得这人真是醉得彻底。
  
  “我没醉。”
  张良随意猜着他在想什么,又向他靠近了一些,执拗地啃咬着他的下唇。“只是不习惯守夜,往年这时候真的睡了。”
  卫庄听着贴上自己的人呜咽地低语,看着人已是困得不成样子,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声,何苦呢。
  
  7.
  纵然有药物的作用,张良依旧没有睡多久,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。他觉得有些头痛,稍微动了一下,将胳膊伸出在头顶。而卫庄一向睡得浅,无意一碰便醒了过来。
  
  卫庄的声音依旧喑哑,朝着门外看了一眼,还早着。“醒了?”
  张良嗯了一声,掀开被子起了身。光脚踏在冰冷的木地板上,脚下一阵寒意传来。他瑟缩着踏了下去,拾起了自己的文曲服和里衣,摸在手里,依然是湿的。
  他的头发也依旧是湿的。
  张良又发觉出头痛来,开始怀疑自己的被子是不是也被打湿了。他回身望了望,看到卫庄依旧仰面倒在榻上,怎么也想不起来刚刚的触感。他将衣物用木棍撑了起来,用内力烘烤着。他这几日一直忙着,也没空闲添置新的衣物,这件文曲服算得上是他在儒家最为庄重的一件。也就这么一件,从拜师那年一直穿到了现在,大大小小的祭祀都要穿得工整。新年的头一日若是拖着潮湿的外袍出门,怕是又少不了师兄的一顿责备。
  张良光着身子跪在地上,一寸寸烘着外袍,忍不住打了个颤,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,接着打了一个喷嚏。
  
8.
  卫庄动作起来没有任何声音,他下了床,站在张良身后,拖着被子盖在了张良的身上,又径自走到他的柜边坐了下来,像是主人一样翻着里面的瓶瓶罐罐,为自己上药。张良披着被子,才发觉原来被子并没有被他的头发晕湿,便专注地烘着他的外袍。
  
  他的外袍很快干了。
  张良将里衣和外袍一寸寸拉平整,过后也没有穿起来。他卷着被子坐到了卫庄身旁,看着那人脱下里衣来,自顾自地上着药。后背有些地方不方便,卫庄习惯了自己处理,姿势虽然看起来有些别扭,但还是能触碰到的。张良见了,挨在他的身边,裹着被子慢吞吞地挪到了他的身后,手指按住了他手中的药瓶。
  
  “我来吧。”
  
  卫庄没有拒绝,将药瓶塞给了他,由着张良抚摸着自己的后背。
  他能感觉到冰凉的手指沾着药膏划过他的一道道伤口,微微有些刺痛,但他已经连颤抖都不会。他的师父说不动如山,他便开始忍耐着所有的感觉,将自己冰封起来。
  
  9.
  张良拉开柜子里的抽屉,拉了一块干净的布条出来,缠绕在了他的伤口上。他的新伤不深也不重,就算放任它自行痊愈,想来也不会花费多少时间。何况卫庄还是个勉强算的上精通医术的人。
  布条沾着药膏又凉又紧,绑在他微微发热的皮肤上并不难受。他感觉到了身后的人的指尖在自己的旧伤痕上摩擦着,不沾药膏,就只是来回地抚摸着深深浅浅的疤痕,仿佛这样就能磨平似的。卫庄保持着坐立的姿势,身后的人便大胆起来,一个接一个地拂过他的伤痕,自上而下,从肩膀到腰身,满是狰狞的沟壑。手指最终停留在他的腰间,张良从背后环着他,依在他的身上。
  “对不起。”
  他听见身后的人闷声说道,“原本该有更好的办法。”
  
  “无妨。”
  卫庄拿回了张良手中的药瓶,将它摆回了原位,关上了柜门。

10.

  张良隔着布条吻着他的肩伤,也算不上是吻,只是用嘴唇贴在上面,卫庄一瞬间怀疑起张良是不是还没清醒,或是在烧坏了脑子。卫庄侧过身看他,张良便又滑下去了一些,顶在他的前胸上,挑拨着他的欲望。
  
  张良瞬间寻到了他敏感的锁骨,开始啃咬起来。
  “你…”卫庄浑身颤了颤,彻底地觉醒了。他用力地将张良推倒在冰冷的木地板上,用唇锁住了他不安分的牙齿。卫庄直接用手环住了张良的欲望,肉身激烈的摩擦着,又没有衣物的阻碍,让他的动作看起来更加色情。
  张良的欲望来得迅猛,稍微一触碰便要疏解,但他整个人都被卫庄掌控着,不得不仰着头低声呻吟起来。他的声音几乎是从地板之间的缝隙中钻出来的,如果不曾留意过,几乎要淹没在室外呼啸的风声之中。但他的意识还在,喘息着从卫庄腋下环过他的要,小心地避开包扎好的伤口。
  
  “谢谢。”
  “什么?”卫庄不懂他跳跃的思维,将人拉了起来,面对面拥着,把他整个人都按进了情欲中。张良咬着牙哼了一声,又一口咬在他的锁骨上。卫庄被他撩拨得体温蹭地上涨,浑身的肌肤都泛着红色。
  “没什么。”张良把脸埋在他的肩上,用脸侧轻轻地蹭着他的颈窝。卫庄滑了滑喉咙,又将张良向下按了几分,手指在他的脊椎上划过,安抚着怀中的人。
  
  卫庄在隔了许久过后又一次在别人身前脱下上衣,上一次在新郑,他脱下里衣时后背还是光滑平整的。
  张良看见了,于是在离开新郑的第八年零一天里,拖着来自新郑的故人一同沉沦。
  
  两人的身上都覆盖上一层细密的汗水。卫庄拉过张良身下的被子,将两人发热的身体围了起来,与空气中的寒冷隔绝。张良已经被顶弄得有些神志不清,在卫庄的拨弄下先获得了解脱。他的膝盖蹭在冰冷的地板上还有些痛,在起起伏伏中抬高了腰身,凭着手臂紧紧环着他的背,终是不留意碰到了包扎好的伤口。卫庄有些吃痛,但这样的程度对他来说又算不得什么,大抵如同隔着靴子踏上了一块石子,远不如拂过他锁骨瞬间带来的快感。要命的是,张良即便已经没什么意识,仍然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。卫庄加重了本就不温柔的动作,急于摆脱这么一丝被动的感受。
  等到卫庄在这幅紧致的身体中达到高潮时,身体的主人已经阖上了眼,分不清是睡了还是昏了。卫庄将人抱回了榻上,从屏风后翻出干净的布,习惯性地清理着所有放纵的痕迹。他穿好里衣,发现锁骨上还残留着浅浅的红痕。他用手指隔空滑过,自嘲般地笑了笑,转身拾起了张良潮湿的里衣,挂在了屏风后,熟练地从榻下的箱子中翻出了一身干净的里衣,替张良穿好。
  他替床上人掖着被子时也打了一个喷嚏。再回身看了一眼外面,天已经亮了。
 
11.
  卫庄的锁骨是全身上下最为敏感的所在,痛楚或是快感都在这里千倍万倍的放大。
  他以为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死光了。
  
  其实也不是出生时就带有的毛病,似乎正是从韩非咬上的那一口开始,在死牢中穿了琵琶骨又锁了锁骨,最深刻的回忆都凝聚在那处。
  有时卫庄也会怀疑,到底是留下的疤痕真的在痛,还是他放不掉过往的心理作用。
  他伸手摸上那里的红痕,望着杯中的倒影,身体又是一颤。那里如今已看不出曾经穿过的痕迹,他也早已治好所有的旧伤。纵横学便了所有能学的,包括医术,却唯独没有学会怎么遗忘。
  
  忘了当初是因为什么,韩非撩拨起他的欲望。还笑得一脸无辜,看得人很想扁他一顿。
  卫庄真的伸手去揍了他,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,并没有用力。那人立马倒在地上装着要死的样子,说卫庄兄你还真是狠心呐。卫庄只得跪下身去,扒拉着死赖着不起来的人,“很痛?”
  “一点都不痛,就是想看卫庄兄认真的样子。”韩非立刻坐了起来,食指勾起了他的下颚。紧贴他的耳边说着暧昧的话。
  于是卫庄又给了他一拳,用力的。
  
  韩非真的倒在了他的身上,报复似的咬上了他的锁骨,额角还流着汗。
  卫庄伸出手揉着他的小腹,被那人一把拽倒。他的手撑在韩非的耳边,鬼使神差地接受了身下人的蛊惑,吻上了他的额头。
  “真是个放荡的王孙公子,所以我才讨厌贵族。”卫庄贴着他的耳边一字一顿,揉着小腹的手也缓缓的下移,移到了不该摸的地方。
  “承蒙夸奖。”
  韩非一把拽掉了卫庄的腰带,朝他挑了挑眉。
  
  12.
  张良是被颜路的敲门声唤醒的。连忙跑下床来开了半边门,完全顾不上扯动下身的酸痛。
  “师兄?”张良一副懊恼的面孔,暗自埋怨那人怎么不叫醒自己。
  “怎么今日起得这么晚?不舒服吗?”颜路推搡着进了屋,抚着额头,“还是在怪大师兄。”
  “哪里。”张良连忙解释着,一边穿上了外袍,扎好头发。说着打了一个喷嚏。
  “子房,你是不是病了?”颜路从屋外抱着一个包裹放到了桌案上,张良一手拿着发带,探出半个身子解释着。“没有啦,这不是刚刚没穿外袍么,稍微有点冷。”
  然后他看到颜路掐着腰指着桌上摞着的扎好的药包,满脸都写着坦白从宽。
  张良随手提了起来,放到了柜子上,摆摆手说这是给那孩子的,又开始飞速的整理床铺,问着颜路那个包裹是什么。他刚一掀开枕头,发现下面压着一串银制的刀币,用红线编织的绳结串了起来。他颤抖这将叠好的被子和枕头放到了一旁,小心地将刀币收在了袖中。
  “这个啊?放在你门口的,我就帮你拿进来了。”颜路笑得温柔,他早上也在门口也收到了同样的包裹。“不打开看看吗?”
  他说着转过身,发现张良哭了。
  张良的嘴角仍保持着弧度,如果不是面上的痕迹,他甚至不能确定张良是真的哭了出来。
  
  “怎么了?”
  颜路愣住片刻的功夫,张良已经用手掌擦了面颊,抹去了水痕,走到了桌案旁。张良跪了下来,开心地解开了麻绳,摊开了外面的裹布。利落得恍然让颜路以为自己眼花了。
  麻布里是叠得整齐的一件外袍,张良抖了抖,摸起来颇为厚重。他转身将衣物罩在在已经穿好的衣服外面,起身转了一圈给颜路看。“伏念师兄的礼物?”张良看着和颜路身上样式相仿的外袍,不用猜也知道是谁送的。
  “师兄他只是嘴上不饶人,他呀,一直都很担心你。”
  颜路还在说些什么,张良附和着,眼前却是一片空白,看不到也听不到了。
  
  13.
  韩非在卫庄身下甚少呻吟,往往是喘息着,享受着卫庄的每一次悸动,一面用不咸不淡的言语地激怒着身上的人,挖空心思寻找着让卫庄失控的方法。
  但和张良却完全不一样。
  他和张良的每一次都充满了仪式感,焚香沐浴,没一个动作都极尽温柔,生怕哪里伤了身下的人。张良享受着他的这份温柔,也抗拒着。
  
  想来十五岁已经是成人的年龄,初长成的少年迫切地想要证明着自己的能力。在心仪的人面前也学不会掩饰,韩非只要望着他,便能时时刻刻看到他眼中的仰慕和别的什么。
  韩非调笑着吻着他的眼睛,手指滑过他的鼻梁。
  “我这样的年纪,若是早一点成婚,都能生下子房了。”
  张良先是红着脸,眼神又暗淡了下去,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说这种话,实在是不懂少年人的心思。
  “公子…”
  “好好好,子房别生气。”韩非轻轻地顶弄着身下的人,逼出了一声呻吟,叫张良无力去想其他的事。但张良在混乱中依然止不住地想,他到底还是把他当成了小孩子。
  
  14.
  过年时总是忙碌的时候,张良随着祖父日夜拜访,总不得闲暇,韩非一如既往地去紫兰轩找人聊天,只有卫庄。
  “紫女呢?”
  韩非随意问着,将手中的剑鞘抛给了卫庄。
  “怎么样,我特意找人打的,你背着剑也方便些”
  “哈?”卫庄嫌弃地看着镶金带银的剑鞘,说他从来不背剑,一手将剑鞘套在了鲨齿上。“紫女出门了。”
  “哎?大过年的她去哪里啊?”
  卫庄冷哼一声,提着剑关他一个人在房里,声音隔着房门传来,“我怎么知道。你不如等她回来自己问。”
  韩非一脸莫名其妙地耸了耸肩。
  
  15.
  在卫庄这里碰了壁,韩非晚上又去找张良。思来想去,送给张良的便是一串的银币。样子和韩国的刀币一样,用红线穿在一起,该是宫里制的。张良给他倒了杯热茶,递到了九公子的面前。
  张良哭笑不得地接过了他手中的玩物,他已经是给弟弟发压岁钱的年纪,还能收到心上人的这种心意。
  “过年嘛,除了吃吃喝喝送礼也没别的事可做了。”韩非不在意地说,他经常送人些奇奇怪怪的东西,身边的人倒是见怪不怪了。
  张良提着那串钱币放到了木匣里,感恩戴德地推着他说是,谢谢公子,良好不容易过了收压岁钱的年纪,又被公子发了钱,还真是开心呢,说着把他推出了门外。
  韩非站在寒风里抱着臂,无奈地离开了相国府。想不明白这一个个的都是什么毛病。
  
  16.
  卫庄依然没有背剑的习惯,他提着鲨齿拨弄着火堆,又打了一个喷嚏。他特意避开了白凤和赤练,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新伤是为什么添的。
  张良已经不冷了,红着眼眶又叫两位师兄担心了许久,他说是风太大,身体不舒服。伏念板着脸说了句好好休息,到底没有责怪他的误时和失态。
  
  风寒总会有好起来的一天,伤口最终也都会愈合,只是需要一点时间。
  
  Fin.